總之，我已經坐在這裡很久了。手錶上的指針不知道喀擦喀擦地移動幾千次了。耳機中放的音樂也依序撥了三遍了。眼前路過的拾荒老人大袋子都裝滿回收物了。總而言之，真的呆在這邊很久了。
話說回來，這公園還真是冷清啊！從白天一直到這時間，天上的星星都冒出來了。但，人還是稀疏地像是颳著颱風似的。
好吧，要說人類的話，當然是有的，幾公尺前就有三個精神抖擻的老人家經過，還有剛剛走過去的拾荒老人，他的速度非常慢，還能看見他的背影，能拖動那裝滿笨重垃圾的車子已經非常不可思議了。
除了老人之外，草皮樹木之外，野狗之外，這裡到底還有什麼呢？真不愧是為了老人家們蓋的公園，沒有溜滑梯，沒有盪鞦韆，也沒有專門給小孩子玩的東西。用來按摩腳底穴道的鵝卵石步道倒是相當長，我待在這裡的期間曾脫鞋走過…知道我待得多久多無聊了吧。
原本想動手摸摸口袋才想到，我沒帶手機。
就是因為沒手機。
唉，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啊？
雖然算是有耐心，但我並不是個喜歡把耐心放在等待上的人。特別是在一個地方等了兩個多小時後，整個精神像是被削片器削過三下一樣。嗯，不過，那種不耐煩的心情由心底浮出又隨時間漸漸蒸發了。隱約還產生擔心的念頭，該不會發生意外了？這樣的話，沒出現也是正常的吧？
不，不對，以那個人來說…八成是…不會這樣的。
我站起身揹起笨重的背包往右邊走去。
沒走多久便發現，原來這地方並不是原先想得這麼冷清。十字路口那的公園有十幾個人圍在一塊，有些小朋友，在他們旁邊的可能是媽媽吧，也有老人家與少數的年輕人，我想應該是高中生。
我好奇地朝那走去。
反正，閒著也是閒著。
旁邊有個也往那方向觀望許久的人。年約六十的中年男人，頭頂的造型可以用光明磊落來形容。總之，禿的非常有型。路燈能由那裡反射出光芒的感覺。
他抽一口菸，吐一口煙，然後繼續叼在嘴上。就那樣含著說話。
「嘿毆，知道那邊有什麼嗎？」
有、什、麼、嗎？
「難得公園這麼多人啊。」
這、麼、多、人？我頓了一下才懂他說什麼話。
「不清楚耶。」我說。
「看你往那邊走，還以為你知道勒。呼…」
他吐一口煙，把煙丟到地上踩熄後走回店裡。看到那間店才知道，他是那間熱炒店的廚師。吃過幾次，並沒有好吃到印象深刻，也沒有難吃到謝絕往來。極普通的店。我想，有空再去吃一次吧，或許味道有所改變了。為什麼我會對那光明磊落的頭沒印象呢？對了，那間店的廚師都會戴帽子啊。
想著想著，我總算走到圍觀的人群後。拜身高所賜，很輕易地便能看到前面是怎樣的盛況。
真是平常看不到的東西啊。在人群中央有三個穿緊身貓紋(哪種貓呢)的人。臉上都帶著輕量化的貓面具，也是因為面具才會令我確定那是貓紋，而不是豹紋或是虎紋，還是別的什麼貓科動物的紋。
人沒多到一點縫隙都沒有，我一面盯著他們一面走到前面點的地方。
在那三隻貓中間有個男生，跟我年紀差不多，平頭，臉白白淨淨的像是塗過香味濃郁的奶油一般。正學著其中一隻貓的姿勢來做動作。那隻貓用雙手擺了幾種動作，擺完，換奶油男模仿，結果算是馬馬虎虎過關了。
這幾個人，肯定，就是街頭藝人吧？而奶油男應該是路人。
印象中這城市不像台北高雄這些大都市一樣會出現街頭藝人，儘管我的印象只有兩週。
那隻貓馬上換下一個動作。那動作實在太經典了，不可能不知道，就是Michael Jackson的月球漫步啊。非常標準，到位。看到一個穿著貓服的人在倒退走路，雖然身材差很多，還是有種看到加菲貓的感覺。
有鬼點子的加菲貓。
跳月球漫步的加菲貓。
腳步看似前進，實質上卻是後退的加菲貓。
奶油男也嘗試月球漫步，躊躇幾秒後開始。沒辦法，他一邊搖頭一邊擺手一邊大笑說，不行不行。他動起來像是程式出錯的機器人一樣。圍在周遭的人們也被逗得開懷大笑。
另一個穿棕色衣服的貓在幾個滑步後，來到奶油男面前，給了他一個精緻的小袋子。
那麼，還有人想嘗試嗎？三隻貓用肢體語言說著。
當然，我是不會向前踏出一步的，其他人也不會一起向後退一步。出風頭，不是我的拿手戲。環顧四周，似乎也沒人打算挑戰。
看到大家沒動靜，三隻貓依序走到定點排成三角形。頭朝下，手腳放鬆，等待。紅綠燈變了一次，正當大家疑惑時，不知道哪裡傳來的音樂，啦哩啦哩地開始播放，我以為會是適合跳街舞的歌，但那不是，而是像拉丁美洲的音樂，加一點詭異的感覺。他們跟著節奏舞動身體，舞蹈有如模仿貓一般，慵懶的姿態，像剛睡醒，伸了懶腰後，越來越有活力的小貓。
真是特別啊。
我盯了幾分鐘，忽然想到該走了，便默默地離開這些比剛剛還多的群眾。
也就是在這時候，我發現第四個人。穿著一樣的貓紋服裝，看不到一絲皮膚，帶著同樣的貓面具，不過可以看得出來，他比那三個人小隻多了。
好像沒什麼人注意他，都看一眼，就走去前面看表演。我想這是理所當然的吧？
我看著他，他看著我(大概)。
要這樣盯多久呢？
為什麼，為什麼就你一個人孤伶伶地窩在這裡，在這公園的石頭矮牆上，你可不像廟宇的石獅喔。我回頭看一下那三個表演的貓女再回過頭來。他依舊看著我，感覺就像難得有人注意到他似的。其實他表演得很好，簡直就像真的貓咪一樣，標準動物圖鑑上會印的姿勢。
只是好奇罷了。
好奇，不知道該怎麼說，這點到底是好習慣還是壞習慣呢？以我自己的經驗來說，在好與壞的蹺蹺板上，每次都是壞的一方沉下去的。英國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？好奇能殺死一隻貓(Curiosity killed the cat)。
唔，反正不是多麼介意，我是這麼想，卻看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掏錢。一張紅色鈔票。最多也就這麼一張。把它放到貓女前面的碗中，那是街頭藝人收錢用的器具，不過在放進去前裡頭空空如也。
看到我的舉動，那貓女的頭稍稍動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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